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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位年少的女孩,跟在母親身邊。母親正與幾位朋友相約去寺廟拜拜,其中一位說不去,因為當天沒帶錢,不能添香油,不敢去。

聽到這對話,女孩感到十分不解:「寺廟,一定要人捐錢添香油嗎?沒錢的人,就不能親近佛教嗎?」 單純的疑問,在少小的心靈裏,是一種力量。

猶如種子冒芽見天光,在女孩接觸佛教後,意識到社會大大誤解了佛教和出家人!漸受法義薰陶的內心,暗自發願:有朝一日出家了,一定要自力耕生維持生活,不接受供養。

一九六三年,女孩二十六歲,得因緣皈依於印順導師座下,成為日後廣為世人所知的證嚴法師。

▲【回眸來時路】小木屋清修
▲【回眸來時路】借宿到起家
▲【回眸來時路】靜思家風

一屋一田 克勤克儉

一九六五年,二十八歲


一九六五年,二十八歲的證嚴法師,帶著三位弟子借住花蓮普明寺側屋。

孤鳥借巢而居,粗簡的木板房子,夏熱蚊子多,冬天冷風穿窗刺骨,撿碎布縫成的被子,根本蓋不暖。一日三餐靠自己種菜,青黃不接時,就採過貓、刺杏仔、山茼萵等野菜佐食,境況之窘困,只差沒去海邊撿泡過海水「有鹹味的石頭」來配飯。

清貧歲月,身無長物,普明寺後的旱地成為生活寄望。初試耕作,毫無農事經驗的大弟子德慈,為了翻整那片荒蕪已久的貧瘠硬土,吃足了苦頭。推駛犁具,完全生澀,老牛又欺生硬是不肯走。證嚴法師於是向人討來一大綑甘蔗尾,抱著走在老牛前面。老牛受甘蔗尾吸引,終於才一點一點前進,拉動犁耙耕地。

村子裏的阿兩伯,看到這師徒倆別樹一幟的耕田風格,笑問:「師父,你們在玩遊戲嗎?」於是義氣相助,「我來幫你們犁!」

旱地收成不敷所需,證嚴法師的俗家母親看在眼裏,心想:「孩子要自力更生,我就給他一個維生的來源。」因此買下九分水田,讓師徒依靠度日。

所有農事比如割稻、打穀、晒穀、拔花生,證嚴法師都親身參與。即使在一九六六年慈濟功德會成立後,白天要為會員解惑開示,或者早出訪查貧戶、晚歸處理會務,但凡遇到農忙,依然捲起袖子分擔農事。

證嚴法師雖體弱多病但毅力驚人,每次收割稻子,他總是頭戴斗笠,臉上圍著面巾,露出的雙眼清澈明亮,一邊腳踏打穀機,一邊手摔稻穗,動作明快俐落。

一雙嬰兒鞋 力量起飛

每人每天多做一雙嬰兒鞋,
三十位家庭主婦每人日存五毛錢,
慈善工作微小地開始了

看天吃飯的農事,難以維持基本溫飽,師徒為了另覓生計,各種手工副業不曾停息,糊水泥袋、做嬰兒鞋……

在慈濟功德會成立前兩個月,嬰兒鞋開始成為生計主力。鞋底、鞋面的縫製,每人各司其職,證嚴法師專責最難的部分─鞋底周圍滾邊。他拿起針來沉著定靜又快速,一人抵得過所有人的製程,成品也最為漂亮。

行情本是三塊半的嬰兒鞋,花蓮商家感於出家人不受供養、自力更生,因此以四元的好價錢收購。一雙四元,師徒六人每人每天縫一雙,一天就有二十四元收入。如此一針一線,勉強維持了生活,也織就了慈濟功德會誕生前的契機。

而在功德會成立後,為了濟貧救苦,師徒六人每人每天必須多做一雙嬰兒鞋,以此為基礎,加上號召三十位家庭主婦每人日存五毛錢,慈善工作就從這每月的一千一百七十元,微小但深刻地開始了……

從嬰兒鞋到靜思書軒

靜思精舍數十種工作,
維持生活的同時,更從作務中修行。
至今五十年來,堅守自力更生的志願。

自力更生,是一條堅韌的長線,貫串著衣食用度、信念思惟;貫串著「一日不作,一日不食」的百丈清規;貫串著證嚴法師出家前的初衷、慈濟功德會成立後的堅持;貫串著至今五十年來,綿延久遠的「靜思家風」。

為了堅持自力更生,從最早師徒六人借住木屋,到現今的靜思精舍,前後嘗試了數十種工作,維持生活的同時,更從作務中修行。

證嚴法師感恩母親買田以供耕作、買地蓋精舍,「是母親給了我助緣,我才能堅守自力更生的志願。」 農事之外,手工副業迭經波折。物資波動買不到棉紗織手套時,開始木板雕刻(梅、竹與八景),後因日本斷交,木雕供應鏈也斷了。自此,成衣加工、棉被周圍鉤卡司米龍繡線、花蓮美美布莊的女裝大衣車縫,接連在精舍出現。

遇到經濟不景氣時,也曾撿碎布縫成布套,供鐵工廠抽鐵防熱用。為了突破生活的艱難,開始從事高週波嬰兒尿褲的生產。之後透過介紹,做過瓶蓋內面的白色墊片,連著三年種菊花、手工塑膠花、串珊瑚珠子,連外銷的猴子爬樹也在副業之列。之後的手拉胚陶藝,更是藝術氛圍鮮明的精舍一景。

數十種工作的波折經歷圖,是靜思精舍扮演慈濟後盾的完全承擔史。從六○年代進入九○年代,「手工」的精神,邁向新的範疇。創立於一九九三年的「靜思人文志業股份有限公司」(前名「靜思文化公司」),成為自力更生的現代耕耘模式。

在證嚴法師淨化人心的理念下,靜思人文志業股份有限公司所發行的圖書、影音光碟以及環保產品等,透過靜思書軒門市,以營運所得維繫精舍生活。

靜思精舍是慈濟發展的源頭,也是全球慈濟人心靈的故鄉,五十年來,自力更生清規不變,生活用度不僅沒有一分一毫來自慈濟會員的捐款,反而提供飲食、住宿接待全球慈濟人。

證嚴法師認為,慈善、濟貧屬於生活層面的救助,然而人心淨化、精神滋養,必須仰賴人文的力量。從縫嬰兒鞋的手,到靜思書軒內種種化人文美善於產品中的手,手手相連五十年,牽繫著證嚴法師「自力更生」最初的一念。

「供養」的深義


為了堅持自力更生,從最早師徒六人借住木屋,到現今的靜思精舍,前後嘗試了數十種工作,維持傳統的佛教叢林,都是接受善信居士的供養來維持,然而證嚴法師自出家即發願,不趕經懺、不收弟子、不受供養。

自力更生的心志與作為,一直少人理解。「數十年來,我在滾滾紅塵中,有誰能了解?總是有著孤單之感。」

孤單感並沒有軟化證嚴法師的堅持,他確信出家人能在入世行菩薩道的同時,出世自食其力。就如唐代百丈禪師在他建立的叢林,倡導「一日不作,一日不食」的修行生活。

為了堅持自力更生,從最早師徒六人借住木屋,到現今的靜思精舍,前後嘗試了數十種工作,維持對於供養,證嚴法師別有見地:「雖然我都說我不接受供養,其實在精神上、人力上,慈濟人無所求地付出再付出,做我想做的事,這不就是對我的供養嗎?」」

證嚴法師進一步解析供養有兩種:「一種是以物質供養『生命』,另一種是以心力供養『慧命』。慈濟志業是一個慧命,大家為這個慧命盡力,就是用『行為』來供養我,給我精神力量,所以我也是接受供養。」

摘錄自《行願半世紀:證嚴法師與慈濟》